文：龅牙赵

今天这篇作文可能没什么头绪，因为我觉得有很多话想说，多到我有点捋不清章节，所以决定写到哪里算哪里，到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形散而神亦散，想说的话都被隐藏到字里行间里，需要大家伙儿去琢磨。

01

作为一个在西藏生活过一年多的人，我对炸山这个地点还是很能具象化的，它位于山南浪卡子县和日喀则江孜县两个县城之间，浪卡子县最著名的景点就是羊卓雍措，江孜县最著名的景点就是白居寺和宗山古堡，也就是电影《红河谷》里面那个城堡，而两个县的交界处就是卡若拉冰川。

上面两张是山南羊卓雍措

上面两张是日喀则江孜宗山古堡

被炸的山岗就位于这个卡若拉冰川和江孜县之间，准确地说，就在热龙乡和龙马乡之间，349国道的东北侧。

这是我拍的距离炸点最近的一张照片

我那年去看珠峰的时候，就开过这条路，只是并没有意识到，几年之后的某个秋天，这里会成为全国瞩目的焦点。

02

可能有些朋友对西藏的山没什么概念，我大概给大家介绍一下吧。

林芝的山是最特殊的，因为这里雨水多，所以山上的植被非常茂盛，绝大部分山体都被植被覆盖，跟川西没什么区别。

上面这两张是林芝

树木少一点的，是靠近川西的昌都，这边的山上只有零零星星的树木，绝大部分是灌木丛或者杂草。

上面两张是昌都

其余的拉萨、那曲、山南、日喀则、阿里，都差不多，山上基本上看不见树木，靠近水源的地方，地上就有草，海拔高、离水远的地方，只有东一丛西一丛的灌木，那种叶子很小、枝干扎人很疼的灌木。如果你走近了细看，也能看见一些苔藓和其他一些耐寒又耐旱的草。

上面三张是日喀则

上面三张是阿里

上面两张是那曲

上面两张是拉萨

以我对挨炸的这个山岗的大致了解，以及爆破手艺术家工作室表态的“小动物、草甸、农田、植被”这些词汇来看，这座山不是珠穆朗玛峰附近的那种纯石头渣子的山，而是有草甸的、夏天甚至有可能放牦牛的山。

我不是爆破和环保方面的专家，不知道爆炸残留物有没有什么危害。但是以我自己在西藏生活的经验来说，这样的山，在日喀则地区很难得，炸了真的很可惜，尤其是这些草甸。

如果是公开炸，百分百要挨指名道姓的骂。

03

接下来我就想表达一下我的好奇，就是标题里面说的第一层意思。

我不是植物学家，不是土壤学家，不是爆破专家，不是环保专家，不是材料学家，仅仅是凭借我在西藏生活和旅游过一年多的经历，就能非常准确地判断出，这事儿要挨骂，不管是挨信仰的骂，还是挨环保的骂，至少要挨一个。

我很好奇，这件事不是爆破手一个人干的，他有一个很庞大的团队，而且这个团队肯定也事先在西藏踩过点，甚至跟当地人对接过的。

竟然没有人表示强烈反对。

我更好奇的是，跟他合作的这个户外品牌。我这个从来没参加过越野跑的人，都从沈乌贼这里听说过“无痕山野”这个词，为什么这个成熟的户外品牌，团队里这么多户外运动的从业者甚至专家，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示过强烈反对。

也就是说，这个事情从构思、到选址、到立项、到筹备、到实施、到宣传，这么多个环节，这么多人，愣是没有一个人有一种“一票否决”的决绝。

04

但是后来仔细一想，我又觉得不好奇了。

比如说前几天硬刚罗永浩的这个老板，他能够做到这么大，手底下的能人肯定是一大堆，负责网络营销的也不少，我就不信没有一个人听说过罗永浩。

有人说，罗永浩这些年跟人吵架除了那位星巴克的女服务员（当然也是个段子），他是从来没输过。你一个老板，擅长的是做生意（以及周边各种关系处理）和压倒性的输出方式，在一个平等平台上骂架，很显然你不擅长啊。

但是你想想，这么大一个团队，除了想看笑话的人之外，肯定还是有忠心耿耿的人，这帮人也肯定有知道罗永浩战绩的人，但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冲上来死谏老板，说：“千万别去，你要吃亏。”

我觉得有两种可能，一种是有人说，但是没听；另一种是没人说，因为从以往的工作经验来看，说了也不会听，反而要挨骂。

所以最能够让老板接受的声音，就是“老板上，干他”。

想想看，那个爆破手，是不是同样的情况？也许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了，但是鉴于他以往出色的履历，已经没有其他人敢坚持自己的观点拼命劝阻他了。

05

众所周知，我的主业是读宋史，我以前在说到北宋的时候，一直都觉得宋哲宗时代是一个让北宋王朝急转直下的关键节点。

尤其是在元祐更化尤其是绍圣绍述期间，当党争变得你死我活之后，北宋的言官制度算是被彻底摧毁了。

以前在仁宗朝、英宗朝、神宗朝，还有一些敢于死谏的言官，虽然不一定每次都好使，但是他们的存在至少能够让决策者听到一种强烈的反对声音，而不是那种“陛下英明、陛下神武，陛下旗开得胜”的阿谀。

而到了宋哲宗时期，言官们要么唯唯诺诺跟随大流，要么就成为权臣或者皇帝的打手，让弹劾谁就弹劾谁，让骂到什么程度就骂到什么程度。

这种事情带来的后果是什么呢？就是北宋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纠错机制，一切都听皇帝的，皇帝说要征西夏那就征西夏，皇帝说要打辽国那就打辽国，皇帝说要收免夫钱那就收免夫钱，皇帝说要向金国投降那就向金国投降。

所以，我才觉得，炸喜马拉雅山这事，我很好奇，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好奇，一个团队里，因为领头人太强势、太成功，所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纠错机制。

这种结果，是显而易见的。